【一品锅】魂归故里
-第一人称，意识流产物。
-主要想写郭先生铩羽的场面。
待我再寻着他时，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
宴仙坛的伙食大抵是不怎么样。他那一身层叠扎翠的华服看起来有些大了，翠色浣纱柔软地挽在手腕上。曾经握笔画过绩溪山水的那双手也变了，十指瘦削，像是只裹着一层薄薄皮肉，以至于我方才开始时竟认不出那是他的手，只道是眼熟而已。曾经一时兴起送他的徽墨也许还放在他的袖袋中，他还是一身墨香冷冽，泛着淡淡的苦。
好像和从前一样，又好像不那么一样。
因为他的单片眼镜碎了，被长绳串在一块的玛瑙珠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他的脸上凝固着红褐的血迹，和棕色的长发纠结在一起，看上去有些脏乱。腕上缠绕着的浣纱也残缺了一角。但他不甚在意，用它擦了擦血便弃置一边。
而我站在他身前，白衣袖间沾着他温热的血，灼得我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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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是极喜爱那一双眸的。浅色的瞳仁浸在自徽州而来的水里，冷得晶莹剔透。但如今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怕有血和恨污浊了他的眼，我怕我回了头就再也见不到我的郭逸品。
未免太过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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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困惑，似是想着我为何不动手清除宴仙坛余孽，喉间的喘息像是锈住多年的破旧风箱发出最后的不甘嘶哑。空桑带来的断刃已经被毁坏了，被丢在巷子深处。刀口打着残缺的卷，割进肌理中应该更疼。我也没打算去捡回来——没有必要。
他的血在变凉。
袖口的血早就冷了，凝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棕褐。我忽然觉得有些站不住，跌坐在他身边不顾一切拥住他。多年未变的冷冽墨香和着血腥气争先恐后涌入我的鼻腔，早些时间就含着的一捧泪也藏不住了。气味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即使时间相隔已久，再触碰时竟也迅速勾起了尘封的情感。
我来晚了。我说。
郭先生被我揽在怀里。他好冷，呼出的气息都是凉的…从前没有这般冷的，他的掌心一直都是温暖的，像三月份的暖阳。
我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偏了偏头，原本混沌的眸子竟散开了些清明。他垂手凝视着手背上的水渍，沙哑嗓音自喉中溢出，太久没饮水似的干渴。
他唤我少主。
是了，他该记得的。宴仙坛为了保留郭先生的战力，断然不会清洗他的记忆，怕是同一众食魇相处太久，被魇气侵蚀了些神智，他总归是记得我的。
他还是…记得我的啊。
我那如清风朗月一般的先生，他本该游于山水，醉心创作，而不是被宴仙坛控制着去做些违背道义与本心的事。我的神明不该遭此劫难。
是我的错。
于是我扑进他的怀中揪紧了他的衣襟，几年如一日的找寻与愧疚全都倾泻，沾湿了他的衣襟。郭先生动了，冰凉的手指颤了颤，为我拭了拭眼泪。
我抬头去看他。……真的很冷。我踉跄站起，慌慌张张想要召唤万象阵带他回家…怕是先前打斗时灵力透支，指尖的金芒在空中虚画不到一半便消散了。
眼泪依旧在滴滴答答的掉。
…我太没用了，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我呆了呆，扑过去竭力去暖他身子。
郭先生的眼眸骤然清明，隐隐溢出光彩来。他握住我的衣角，虚握的，轻轻一挣就能挣脱。他还在流血，泛着黑气的伤口无法愈合。…快就流干了吧。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去细想。慌乱间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飞快捡起那残缺的刀扎向腕侧，很疼。…但现在怎么还顾得了这些？我轻托起他的脸，将手腕贴到他唇边，我的血液里灵气大抵还是很充沛的。他眨了眨眼，干裂的唇贴着我的手腕，没有抗拒也没有应下。
…快喝，喝完我们就回家。我说。
郭先生骤然笑了。说实话，我并没有见过几次他的笑容，以至于被晃了晃眼。他握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那还沾着红痕的唇便落在了我的唇上。
其实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忘了一些事。例如徽州，绩溪…。甚至要忘却了你。我也曾想一些别的事，很多，杂乱无章。他的指尖略无力地描摹过我的唇，眼角眉梢皆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自在。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也不是不想你。郭先生如是说。
猝不及防迎头盖上一句如此直白的话，我的脸大概是烧透了吧。他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像是干涸的泉眼涌起水花，亦或是空山上新雨过后遗留的水色，清新悠远。
空桑…我便不回了罢。他阖了阖眼，吐出一口疼痛的浊气，面上清浅笑意丝毫未减。…这里是徽州，离绩溪也不算太远。若是能安歇在此，倒也算落叶归根。
我不允！我恼了，去捂他的唇。如今契约书不在手中，灵力所剩无几，他若要走，我还真拦不住他。
命是我自己的，路也是我自己挑选的，你不允又有何用。郭先生敛了笑，从袖中扯出一个锦袋抛至我怀中。我急切去抓他的手，紧紧握住。
…答应我，别再哭了，是我不好。
他声线沙哑的要命，喘息急促，似乎是想握紧我的手。可是他好像再也没有力气了，我的掌心唯余一片湿凉黏腻。
………郭逸品！——。我仓皇失措地喊了他的名字，刹那间蓝紫色的粉末淹没了我的视线——是磷粉，在空中交织着令人沉溺的光景。我颤抖着打开了那个锦袋，里头是一块徽墨。墨块有些融化，在素丝锦袋上蔓延出一块黑灰的痕迹。
巷子里空荡荡的，我蹲下身子，握紧了那块徽墨。面上冰凉湿滑，不知是刚刚落下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天色阴沉，远方传来雷电交加的哀鸣。
终究是魂归故里。
…可是，我再也寻不到我的郭先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