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春

虚相之生。

【茂灵】倒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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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夫妇决定搬家。


影山茂夫接到电话已经是中午,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父母闷在听筒里的声音和周围人拉开办公椅的声音混合,他用下颌和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叠声说好,今晚一定回家吃饭,然后把放在手边的快餐三两下解决。工作以后的大部分时间影山茂夫并不能获得完整的午餐时间,毕竟这份工作忙碌而紧张,初入职场的毕业生并不能游刃有余地完成分配下来的任务,唯一的慰藉是薪酬很高,数字足以让同龄的应届毕业生咋舌称羡。


午休时间很短,影山茂夫干脆抱着电脑坐到楼下咖啡店,工牌磕在键盘上的瞬间他有些恍惚,竟开始疑惑为什么自己的脸会出现在这块皮质工作证里。明明昨天自己好像还坐在学校图书馆里,手里拿着期末背不完的知识点和冒着气泡的苏打水,今天的手就落在键盘上,在无数杯泡得浓稠的咖啡里噼里啪啦地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


他发了会呆,在咖啡醇厚的香气里忽然渴求一杯清茶。滚烫的、清澈的,茶叶要廉价得随处可见,杯子要使用得外漆剥落,雾气从杯沿袅袅溢出,模糊了十七八岁的影山茂夫的视线。二十三岁的影山茂夫隔着稀薄水雾望着从前埋头在相谈所小小的桌子上写作业的自己,空落落的心里好像丢失了什么。他茫然地想,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师父并没有告诉我。


的确,毕竟影山茂夫已经很久没有和灵幻新隆联系过,新的生活让他应接不暇,“师父”这个小小的名字在令人焦头烂额的新事件的洪流里被挤到一边,然后安静地远离了原本所处的中心。他就像一位真正的领路人,在影山茂夫步入生活正轨后放开双手悄然离去,此后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最后一个数字被敲进文档,鼠标咔哒一声点下保存,影山茂夫堪堪赶在午休结束前完成了工作。与他相熟的人事笑眯眯告诉他下午的假领导已经批了,影山茂夫点点头谢过她,把笔电放在工位上。他在上班的时间逆着人流,穿过无精打采的上班族们,坐上了反方向而空无一人的电车。


有人在对面坐下,陌生的面孔让影山茂夫没能分给他多余的注意力,只能看见窗玻璃外一帧一帧飞速掠过的风景。事实上他正在考虑是否要给师父打个电话,衣袋里的手机忽然有些微微发烫,是时下最新的款式,不是从前那个装有GPS、和师父一对的翻盖手机。师父的名字被框在冰冷的联系人里,影山茂夫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师父的手落在头顶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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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父母不在,这在影山茂夫的预料之中。这个时间段的父母一般是出去买晚上做饭要用的菜,毕竟从前和律还在上学的时候他们就常这么做。杂物间的东西已经被打包叠进环保纸箱里,影山茂夫帮忙封了胶带,然后转身去收拾自己的房间。


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影山茂夫上大学以后这个房间就彻底空置下来,除了桌面上薄薄的灰,就只剩下以前已经摆放整齐的小物件。他折好纸箱,一件一件打包书桌上的东西,收走枯萎的植物摆件,拿掉边缘泛黄打卷的课本,注意力却莫名被桌底下明显锁死的抽屉吸引过去。没有钥匙,又或者是有,但早已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老式经典的弹簧锁芯长久沉默着,依旧尽职尽责地为其主人守护着秘密。


鬼使神差的,影山茂夫走回客厅,抽了一只妈妈整理发型用的一字夹。其实可以用超能力,但潜意识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用超能力开锁,只是用最古朴的办法。掰直的夹子戳入锁孔搅动两下,啪嗒一声锁芯弹开,抽屉应声滑出,木质腐朽的气息喷涌而出,早已溃烂的木板摇摇欲坠。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个小小的相机静静地待在角落。琉璃般绚烂的色彩营造梦幻朦胧的氛围,无数光斑似的灰尘在拉开的抽屉旁盘旋升起,像漂浮在海水之上的鱼鳞,在玻璃窗口直射而入的光浪下翩翩起舞。


影山茂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个相机是他某一年的生日礼物,是灵幻新隆亲自带着他去二手市场挑选的。价格不菲,影山茂夫依稀记得这玩意顶他好几个月的打工费,也想起当时师父付钱时肉疼的表情——那是相机里的第一张照片。想到此处他摁了摁相机的开关,然后相机奇迹般地开了机。


这质量的确对得起它的价格,影山茂夫这样想,在电池岌岌可危的微弱电量里他打开了图库。照片飞速跳转,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拍的,有父母、弟弟,还有学姐和肉改部的朋友。也有合照,不过那时候好像还没能学会表情管理,被要求而笑起来的弧度太拘谨,死板的表情曾被学姐一顿臭骂......


影山茂夫笑起来,不再是国中时期那样拘谨,而是自然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又摁了两下相机,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名为“?”的、完全陌生的文件夹。好奇心促使他点进去,下一秒影山茂夫彻底呆住——


第一张是他自己。


不是自拍,照片上的影山茂夫端端正正坐在相谈所受付处的小木桌边,正奋笔疾书写着当天的作业。拍摄的人应该对这相机的操作比较生疏,角度歪斜,照片微微模糊,应该是没对上焦,但并不妨碍辨认。


第二张是影山茂夫坐在沙发上吃章鱼烧,鼓起的腮帮子圆滚滚,最底下还有一只比着剪刀的手悄悄入镜,露出的一小节灰色西装袖口让影山茂夫胸口发闷。他继续看,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第八张第九张第十张......第一百一十一张,最后一张的影山茂夫二十二岁,穿着学士服站在相谈所的照片墙前,这一张照片拍得最好,光线充足内容清晰,不再是偷偷摸摸地拍摄,拍摄了前一百一十张照片的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三十六岁的灵幻新隆大笑着揽着自己弟子的肩膀,请别人用这个相机拍下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张照片。


他忽然哽咽了一下。


房间里静悄悄,连风都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但影山茂夫却觉得这个世界太吵,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太多,以至于他丢失了那个一直指引着他的声音。从前一起去看烟花会,当金鱼花火被点燃的瞬间灵幻新隆曾告诉他要抓紧我的手,不然会走丢。而今影山茂夫再度伸出手,那里空无一物,他早就把那个人弄丢了。


相机不断倒带,在漫长的摁键后照片回到了第一张,影山茂夫仰起头,用西装外套的衣袖吸去眼眶里所有灼热的水分。然后他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拨下了那个令他踌躇许久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久好久,在不断折磨内心的滴滴声响到最后一刻的时候对面接了起来,熟悉过分的声音穿过无线电抵达耳边时有些失真,灵幻新隆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在影山茂夫耳边响起,他说喂mob?发生什么事了?


影山茂夫忽然就失去了所有声音。


他张了张嘴,眼泪比声音更快滚落而下。那些尘封的记忆,藏在心上的话,在舌尖来回滚动,最后影山茂夫拿着相机,在无数张照片的注视下吞掉了所有话语。他只是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只是,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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