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春

虚相之生。

【茂灵】愈病

调味市突然的降温是春天的失信,灵幻大师出门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决定相信自己对于天气的判断。他将厚实的大衣叠了三叠,放进收纳衣物的橱柜里,自信地穿着惯穿的灰色西装走出家门。


……失策了,应该多穿一些再出门的。


二十分钟以后自信的灵幻大师吸了吸鼻子,双手交叉抱臂上下搓动,企图从这个动作里汲取些许聊胜于无的温暖。倒春寒的温度着实不饶人,呼啸而来的风如透明的鸟般扬起单薄的西装外套,他开始想念自己那件驼色的大衣,虽然经过岁月的磨砺,袖口已经有些破损,但它实实在在地陪伴着他度过了好几年寒冬。好在相谈所并不是很远,在被寒风击倒的最后一刻灵幻新隆拧开相谈所的门把,他贴着门板,紧绷的肩膀缓缓松懈下来,在平静温暖的室内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为自己泡了杯茶,滚烫水汽从清漆剥落的杯沿袅袅溢出。弟子和芹泽很久没再来过,芹泽考上了更好的学校打算继续深造,弟子也已经获得一份正经体面的工作。灵幻新隆偶尔会致电他们来解决一些棘手的委托,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力更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空嘛,他这样漫无目的地想,然后在白雾里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糟糕,可能要感冒了。


把温热的茶水喝下去驱寒显然是现在最明智的选择,但很显然灵幻大师忘记了自己敏感的舌头,被烫得半死的同时他咳呛出声,剧烈喘息和明显的呛水感只能让灵幻大师觉得自己今天点真的背。他只好打开相谈所的网址,开始今天一整天的工作,试图用工作麻痹来冲淡早晨的倒霉。


或许是天气真的寒冷,相谈所一直到下午并没有什么客人。灵幻新隆打了个哈欠,感到喉咙愈发不适,轻微的疼痛在喉管生根,更不用提骨缝里如影随形的酸疼。多年的经验让他判断自己应该是要发烧,应该立刻用药,但沉重的脚步阻止了他的去路。灵幻新隆挣扎了几下,最后躺倒在沙发上,为自己裹好毯子。


睡一会吧,他这样安慰自己。或许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了。


上帝好像并没有眷顾他。


当灵幻新隆再次醒来已是夜里,相谈所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的寂静,唯有茶几上的手机时不时闪烁几下。灵幻新隆伸不出手拿,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不用摸他都知道自己的额头会有多烫,疼痛的四肢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逐步融化的意识让灵幻新隆几乎丧失感官,他甚至没有发现相谈所的门被打开过,只在黑暗里煎熬着发呆。


忽然的,身边的沙发明显凹陷下去一块,有人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那块凹陷又恢复原样,身边的人站了起来,皮鞋跟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个人关门的声音放得极轻,但灵幻新隆还是听见了。他张了张口,极度渴水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高烧下不甚清晰的神智无法分辨那是谁,灵幻新隆只觉得被那只触碰他的手好温暖,熟悉的温度让他生出了些许近乎荒谬的不舍。


……别丢下我。


人的意志在生病后会变得薄弱,就像一只毫不设防的蚌。柔软的内里坦然地裸露,随便一戳就是一个坑,然后汩汩流出情绪的河流。灵幻新隆也不例外,他在毯子下面缩了缩,忽冷忽热的身躯渴求稳定的热源,酸涩的眼角渗出微咸水痕。好孤独,他神志不清地想着,要是被发现就好了。


然后,他就真的被发现了。


相谈所的门再次被打开,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灵幻新隆的耳边。还是没开灯,他只能听见塑料袋被刺啦解开的声音,开水在烧水壶里咕嘟咕嘟作响,铝箔板的药片被扣出,那个人回到灵幻新隆的身边,一只手垫在他的后背,在扶他起来的同时低声喊了一句:“师父。”


灵幻新隆眼角的水痕悄悄滑落。


影山茂夫给他喂了药,放凉得恰到好处的温水递到唇边,及时拯救了他冒烟的喉咙。稍微通畅一些的鼻腔开始工作,灵幻新隆迟钝地嗅到弟子身上洗涤剂的味道——是他推荐的牌子。那件沾满弟子气息的外套被其主人脱下,妥帖地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然后影山茂夫伸出两只手,把灵幻新隆连人带被一起,稳稳当当地圈进了怀里。


意志力此刻非常薄弱的大师下意识在弟子的怀里蹭了蹭脑袋,自觉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他眼角的水痕在挪动过程中被衣物迅速吸干,空荡荡的内心开始充盈,有什么东西像蝴蝶一样在灵幻新隆空虚的心脏里横冲直撞,满满当当地填补了那块久久不完满的空缺。


退烧药开始起效,灵幻新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受到影山茂夫握住他露在薄毯外的手,另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撩起细碎刘海,随即额头相抵试探温度,紧随其后的是有一下没一下落在脸上的吻。温热的、轻柔的,奇异柔软的触感落在合拢的眼皮上,然后春雪一般融化开,绵延不绝地跨过鼻尖和脸颊,最后停留在微张的唇角。


他的弟子,小十四岁的超能力者,体贴而靠谱的成年人影山茂夫,在黑暗里郑重而眷恋地吻了他的唇。


蚌张开的壳彻底褪去,那些曾经和顾虑、世俗的眼光、条条框框的规矩,在灵幻新隆黑白的世界同样飞速向后退去。他哆哆嗦嗦强撑着清醒,重重回握了影山茂夫的手。那只手温暖干燥,在他黑白的世界里,骤然渲染出一抹绚烂的色彩。


我…我也喜欢你,他酸涩地、小声地开口,声音几乎要缄默在喉咙里。


但影山茂夫听见了,他用手抹去师父眼角不断滑落的眼泪,那些灵幻新隆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落下的眼泪。师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想起了曾经无数次的告白,师父黯然的表情,喝得酩酊大醉和第二天相谈所满满当当的烟灰缸。他的纠结,他的恐惧,他的不安,二十五岁的影山茂夫现在才懂得。只有在如此情况下,影山茂夫才能撬开灵幻新隆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听见里面藏得最深,最苦涩不堪的真话,得到拖欠了好多年的回答。


影山茂夫紧了紧抱住灵幻新隆的手臂。


是的,师父,他回答,让灵幻新隆靠在他的肩头,以便于能更好的休息,然后影山茂夫贴在灵幻新隆的耳畔,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爱你,他这样说。

评论(8)
热度(78)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涧春 | Powered by LOFTER